如果有来生

admin

我叫林风。


          我的网名叫做云起。

          每天晚上10点，我都会结束工作，然后泡上一杯蓝山，在香烟缭绕中打开电脑，鼠标的箭头会准确无误的点向——天南地北——冷月轩聊天室。

          这是一个带视频的聊天室，自从半年前我无意中闯进来以后，每天来这里小坐已成了我雷打不动的习惯。这里几乎可以用冷清来形容，有人来，亦有人往，但是很少能有人驻足。大多的时候，屏幕上都只会剩下两个人的名字。一个——云起——是我，另一个就是聊天室的主人——苏素。我想我是先被她的网名吸引的，苏素—— 她的个人资料里说：“苏堤晓月下，素手弄清波。”我在心里微微一动的同时，眼前常蓦地出现一个素衣长裙，带着一脸的沉静与妩媚，安静的行走在月色柳堤里的婉约女子。透过她的字，我依稀看得见她沉醉于自我的温柔。我，莫名心动。

         房间里放着音乐，轻盈而舒缓，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错的话，好象一直都是卡朋特的那首yesterday once more,同样的时间，同样的音乐，让我每每置身于此，都有一种时光交错的感觉。屏幕上没有字的痕迹，干干净净的蓝总让我想起天空的颜色，心亦跟着微微舒展，就在卡朋特深情而悠远的声线里，我放逐了无数与苏素有关的美丽想像。





          为什么叫云起呢？行至水穷处，坐看云起时？

         这是半年来她第一次打破沉寂，主动发过来的文字。

         我略微吃惊了一下，确定房间里没有第三个名字的存在，才回过去一段话；呵呵，达不到那种意境，只是向往，向往那种平静淡泊的心境，你知道，有些东西做不到的时候只能向往。

         你喜欢诗词？

         是的，喜欢、喜欢并刀如水、吴盐胜雪；喜欢对酒当歌、人生几何；喜欢杨柳岸、晓风残月。

          然后那边发过来一个笑脸；“我也喜欢。”

         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对话，然后她便匆匆下线了，我看了看腕上的手表，刚好12点整，每天的这个时间她都会突然下线，然后我也下线，关机，喝完我的蓝山，开始在没有温度的枕上安眠。只是这一夜，我做了一个梦，梦里一个素衣的女子在对我浅笑。



         第二天晚上，我又准时进入冷月轩，她依然安静的挂在那里，陪伴她的依然是如水的音乐。因为有了昨天的谈话，我们聊得很自然，这一次，我们聊了很久，从半夜10点一直聊到凌晨2点，12点的时候，她没有突然离开，我便忽然有了问她的好奇；
      “ 今天怎么没有突然下机？”

        沉默了一会，她说“因为小静今天晚上有事，所以肖阳去看她了，肖阳是我男朋友，他每天12点回来，他不喜欢我上网的，他说网上的东西都是纯粹的谎言。接着她在后面又补充了一句，他很爱我的。

        早知道这样的女子应该是早就有了归宿的，重重的，一阵失落袭过胸前，我怅然若失，好象一下子就丢失了一件极其珍爱的东西。不过片刻后我马上就调整了自己，她有男朋友这又有什么关系，这并不影响我喜欢她不是吗？我只是喜欢她，喜欢、只是喜欢而已！

         我告诉苏素，“你的文字太冰冷，人也太安静，一开始就给人一种距离，一种让人止步的距离，她在那头呵呵，“我本身就是一个温度低的人，我的体温只有35度，所以我才总是喜欢温暖的地方。”

         我接着问她，“你总是感觉冷，这证明你很寂寞是吗？”

        “我有爱情”，她在那边飞快的打字。

        “寂寞与爱情无关。”我发过去之后，屏幕上是很长时间的一段空白。

          小静就要出院了，她忽然说，然后不等我回答，她在那边就又发来一大段一大段的文字。“1年前，我爱上肖阳，那时我刚毕业，我在一家叫做“沐浴阳光”的咖啡店的开业演奏会上认识了肖阳，我看见他的时候，他正坐在角落里安静的弹奏着那首yesterday once more，弹奏结束的时候，他就只望了我一眼，可这一眼，我就知道我跌进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，再也不能自拔了。

            原来如此，怪不得今夜她没有突然下线，怪不得她的房间里总是那首yesterday once more，透过屏幕，我似乎看到一双眼睛在暗夜里散发着无比动人的光亮，心不由又一阵无端抽痛，这么美丽的故事，可惜与我无缘。我佯装无恙，继续问她，   
        “那不是很好吗？”

        “一点都不好”她打断我，又飞快的打字，只是那时候我不知道，不知道有个叫小静的女孩已经爱他爱了五年，而且就在半年前，小静，她出了车祸。所以肖阳每天晚上都要去陪她，可是肖阳从来没有说过带我一起去。

         我的手滞在键盘上，不知该如何安慰她，感觉屏幕对面的光亮也随之黯淡下来。





          接下来有两个月，我因为出差去了外地，第三次和苏素聊天已是深秋了。

         肖阳是不是不爱我了？她在电脑那边忽然问。

          怎么会，你们爱得那么深？

          那为什么他现在回来得越来越晚了呢？

          或许他要忙别的事情。

          是不是爱得越深，就越空洞？

          我忽然感觉身体被重重的撞了一下，这小小的文字令我心里生痛，我马上告诉她“你要学会淡漠，淡漠所有的疼痛和伤害，你得学会正视，每一件事都有每一件事发生的道理，不要让自己在疼痛和清醒里越走越远。

          我知道你希望我好，我也希望我自己好，我甚至还希望全天下的人都好，可是我知道我无能为力，你也无能为力是吗？

           我打字的手，忽的在键盘上凝固成一个僵硬的姿势。



     

           第二天上网，看到苏素的留言。“沐浴阳光”，咖啡三杯；第一杯，苦味生命；第二杯；蜜汁爱情；第三杯，逐月清风。

          我知道“沐浴阳光”是本市一家有名的咖啡店，就开了自己的车前往，远远的，我就认出了苏素，她和想像中的一样，素衣长裙，沉静内敛，有那么一瞬间，我听到时光静止的声音。我来时她正一动不动的坐在桌前，安静的搅动着那杯咖啡，而在此时我的眼中，安静是一个最为疼痛、最没有生命力的动词，那无限的伤感与无助便暗藏在这一份安静里，我走向她，轻唤，苏素，她于雾气氤氲中抬起一张温婉端庄的脸来，笑着问我，行至水穷处，坐看云起时？

           我笑着回答“苏堤晓月下，素手弄清波。”

           她笑，温柔烂漫，但我发现这丝微笑马上就被忧伤淹没了。

            哎，我叹了口气，如果可以选择重来，我真的不希望认识你。苏素，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快乐。她摇摇头，举起手中的杯子朝我晃，第三杯，逐月清风。然后我听到卡朋特空旷的声音——

those were such happy times and not so long ago
(这样的幸福时光早已远去 )
how i wondered where they'd gone.
(我多想知道他们到了那里？)
but they're back again just like a long lost friend
(象失散朋友再次回来 )
all the songs i love so well.
(所有的歌曲我还是那样喜欢 )



          她在我面前一杯接一杯的喝酒，偶尔抬起头来笑着告诉我，我从来不知道酒原来是这么好喝的，我从来都不知道醉酒的滋味，肖阳总是告诉我别喝太多酒，云起，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才会醉吗？我心疼的阻拦她，她却一直朝我笑，我没事，我真的没事，是肖阳有事，他昨天告诉我，他再也不能伤害小静了，他说我比小静坚强，他只有放弃我，因为我是坚强的，所以他将爱情给予别人，因为我是爱他的，所以他希望我体谅他，什么时候开始，坚强与爱也成了分手的借口？她望着我，泪大颗大颗的落在咖啡杯里。

         我送你回去吧，我无比怜惜的注视着她，她却忽然之间安静下来了，眼神也慢慢凝窒，象极了陷在迷宫里的小兽一般的茫然无助。我的心头闪过一阵流星般的忧伤，我摇摇头，准备起身替她去拿外套。这时她忽然用孩子般的声音说:“我没喝多，真的，我今天约你来这里，只是想用久违的眼泪祭奠一下我那曾经美好的爱情，祭奠一下那些曾经点亮了我生命中最美丽、最灿烂的时光。然后她就转过身去，长时间的、不言不语的望着窗外，街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亮了起来，一窗荧光中，我看到她的眼神慢慢变亮，然后澄澈。她就于这时忽然转头问我:“这样的夜晚是不是特别美丽?”然后不等我回答，就又笑着说，这样的夜晚，网络里没有，音乐里没有，只在唐诗和宋词里才有。谢谢你在这样的美丽的夜晚陪在我身边。我看向她的眼睛，发现那里面已是湖水般的平静，一脉一脉，却再无一丝涟漪。然后她就站起身说:“我该回去了。”
        我似乎预感到什么：“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可能性再见?”
        “不会再见了，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同我相握，轻轻摇头，却是坚决。
         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，承认了一种失落，自始自终，本就是一种无花的暗恋。
         如果早一些认识你会不会就是另一种结局，我听到自己发涩的声音在空气里飘荡。
          她笑，苍凉而忧郁，如果，如果可能的话，我和你相约来生。然后就转过身去，头也不回的走了。我看着她瘦小的身影在夜色里孤独而踯，渐行渐远、渐行渐远..........
          真的有来生吗？此刻穿过前世，涉过今生，我真的盼望有来生，如果有来生，我真的希望还能认识一个叫苏素的女子，我真的还希望和她相遇，真的希望她仍于雾气氤氲中抬起一张温婉端庄的脸来向我浅笑